口歌里的隆盛庄
——有感于郝秀琴长篇小说《倒流水》
捧读完郝秀琴又一部长篇大着《倒流水》,感觉那么的亲切,仿佛我就生活在书中,而书就在我的生活里。那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方言土语,“篮莹莹,白生生”“听见蝲蝲蛄叫,还不种谷子呢”“哈料子”“拔零根儿”“带墩儿”“没相没看,炕沿边没站”“当龟不认龟, 吃的是莜面打块垒,当龟认了龟,吃的是油旋儿糖锅盔”……还有那些养育了乌兰察布祖祖辈辈的莜面鱼鱼、山药蛋、油炸糕,烂腌菜,以及那延续至今的乡土乡俗,破五倒穷土,“破五不出门,一年平安无事情”,腊八熬红眼粥,正月十五看红火,抬阁脑阁跑毛驴。尤其是贯穿在书中那朗朗上口,生活气息浓,隆盛庄人都叫它口歌的顺口溜。
口歌是一种流传于晋蒙地区,百姓生活中的口头韵文,也是顺口溜的一种。相当于流传在西北黄土地的信天游,都来自于老百姓浓郁的生活中,但又区别于信天游,因为口歌显得更随意更通俗。谁都可以有感而唱,喜怒哀乐,田间地头,插诨打科 ,张口就来。这些歌就像作者铺垫在书中的一条隐形的暗线,将全书六十颗散落的珠子穿掇起来,对整部书起到了烘托情节、画龙点睛的作用。它非常自然而巧妙地贯穿了整部书的首尾。而作者在塑造乞丐瞎德子这一人物时, 并没有给他过多的笔墨,而他在书中却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,和口歌这条暗线契合融汇将全文六十回紧紧的贯穿在了一起。有点像《红楼梦》中的癞头和尚。关键的时候总会唱上一段顺口应景的口歌,像个居高临下看破天机的仙风道人,在为书中人物的命运旁白,为世间各种苦难因果作总结。
赵恒顺是隆盛庄出了名的大户老财,但他取财无道,开大烟馆,残害同族,甘当汉奸,所作所为天地难容。瞎德子的口歌这样唱他:
“赵老才真有钱, 圆拱门,砖瓦院, 长工短工种洋烟, 大老婆瞎眼看不见, 小老婆生儿子没屁眼。”
樊财主做了违背伦理道德的事,触怒了天神,一时电闪雷鸣,遭遇了雷劈。老财巷的人们议论纷纷,瞎德子像早知端倪,唱到:
“当空一声响了个雷, 樊财主趴灰遭雷锥, 烟筒里钻进个火个蛋, 大铁锅砸了个稀巴烂。”
西河湾养育了古老的隆盛庄,隆盛庄也敞开它博大的胸怀接纳着四方来客,用一方热土庇佑着他们,其中讨吃要饭的瞎德子就是其中一位,所以瞎德子对隆盛庄充满了感恩。
“小时候死了爹娘, 讨吃来到隆盛庄, 歪戴帽子趿拉鞋, 走东街来串西巷, 隆盛庄好地方, 口里关外大名扬, 一条大街南北走, 沿门挨户是商行。”
瞎德子没有眼,可他的眼睛在心里。所以他知道那个人好,那个人坏,那条街上做什么。
“ 想逛窑子三义店,想吃蜜酥上三元, 先烧沙蓬后烧炭,坐着轿车满街转。”
二月二刚过,金旺就带着天女要离开隆盛庄。昙云望着远去的丈夫,泪水溢满了眼眶。可金旺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,他们如同陌路。马蹄声越来越远,飞扬的尘土模糊了她的视线,她想放声痛哭,哭自己的命运,哭老天不来帮她一把。瞎德子苍凉的歌声是为这不幸的人鸣苦叫冤。
“十山九无头,那是咱隆盛庄的双台山;河水向北流,那是咱隆盛庄的西河湾;咯吱咯吱的牛板车,慢悠悠走,了不见那台墩心里酸。”
沙哑而略带凄楚的声音伴着叮咚的咚铃声,吱扭吱扭的车轱辘声,渐行渐远。
穿上皮袄,套起车
我狠狠心来把你舍
一对对大雁天上飞
我双眼忘穿了妹妹
……
泪蛋蛋把妹妹的毛眼眼迷
什么人遗留下个走草地
麻叶甜来,月饼酥
我咬一口呀难忘妹妹你
西河湾的河水日夜不停哗哗地向北流着,它静静地目睹着隆盛庄的起起落落,坎坎坷坷。小小的隆盛庄劫难不断,瘟疫过后已是千疮百孔,民国十八年又赶上了大旱年景。民不聊生,尸横遍野,阴霾笼罩,哭声凄惨。街头传来了瞎德子悲凉的小调。
“叫声二表哥, 我想卖老婆, 老婆跟我受可怜, 穷光景时难过, 大的七八岁, 小的两三岁, 谁要就给谁。 设法逃活命。”
天地无声,撕心裂肺的哭声没有感动上天,龙王依然没有显灵。瞎德子虽然看不见人们痛苦的表情,却感受到了心里流血的痛……
“民国十八年 饥荒太可怜, 卖儿卖女卖老婆, 死人遍山野。”
隆盛庄好容易熬过了大旱的劫难,1937年日本人又来到了隆盛庄。日本人比大旱比瘟疫更可怕更残忍,老百姓再次陷入囹圄。但隆盛庄人是喝西河湾水活命的,他们也有着西河湾倔强固执的个性。
“ 隆庄有个陈善人,稀粥馆子养穷人,吃斋念佛修德性,宁死不把洋烟种。”
在《倒流水》最后一章,瞎德子的莲花落把恶有恶报唱了个痛快淋漓,也为全书画上了句号。
“五麻子不务正,仗着日本人害良民,令子虚拐杖硬,打的天灵盖满堂红,吃喝嫖赌抽洋烟,自行了断跳茅坑,跳茅坑,臭烘烘,抱着泥头喂蛆虫,跳茅坑死了个惨,臭气满天熏死人。”
看过郝秀琴老师许多的作品,而这一部《倒流水》与她先前的作品,风格截然不同,如果说以前的作品是阳春白雪,那么这一部就是泥土乡音,一个在云端,一个接地气,而我似乎更喜欢乡土气息浓厚的《倒流水》,那土得掉渣儿的台墩,马桥街,官才巷及亲切熟悉的乡土乡音;还有回荡在倒流水上空的歌声……
作者简介:任润琴 女,笔名,负暄,1968年生于集宁市。区作协会员,命运不济一岁患小儿麻痹从此与双拐相伴,没上过学,十五岁开始自学,曾自修过“内蒙古广播函授汉语言文学”“鲁迅作家函授班”,文章散见于当地报刊,网络平台。开办过“润琴作文辅导班”并担任过“内蒙古草原牛妈妈企业报”编辑。乌兰察布广播电视报在2001年还为她开辟了“润琴话题”。